2009年5月7日星期四

说 梦

在梦里我们就要比现实在舒服得多了,也要自由得多。几乎是象阿Q想到革命的甜头的时候所说的那样,想要什么就是什么,想要谁就是谁,在现实里不能做到的事,在梦里必然做得圆满通融,与我们所能想象到的神仙的境界也差不多了。在梦里,过的才真正是神仙日子。所以,美梦人人爱做,但就不能硬来。南怀瑾先生曾说了一桩事,他向一个学生说了一句话:“多情自古空余恨,好梦由来最易醒”,这个学生建议将最后一句改为“好梦由来不愿醒”,这句话,可真概括了世人对梦的一般态度。这种态度,也正象我们对待人生一样,非但过眼烟云的荣华富贵不愿舍去,就是人生本身,过得过艰难,我们又有谁愿意放弃?“千古艰难唯一死”,正因为这样,我们对人生的态度就是跟梦一样的,所以,佛家就要象劝我们从梦中醒悟过来一样从人生的骗局中醒过来了。
而真正在美梦中纠缠的人,又有几个愿意醒来?我听过不少小故事,有一个说一个人梦到有人请他喝酒,他把叫酒温一下再喝,可正温着酒时,醒过来了,不禁大为懊悔:早知要醒,还不如喝冷的。还有一个,说某人梦到发了财,纳了个小妾,醒来后对老婆说了,老婆就找娘家人揍了他一顿。黄梁一梦是一个对美梦的大反讽,意谓所有的荣华皆为烟云,可是,清代有一个小诗人就对此发出了羡慕:“四十年来公与候,纵然是梦也风流,我今落魄邯郸道,欲向先生借枕头。”你看,纵然知道梦是假的,还是如此念念欲往,我们的人生看起来就实在多了,更有谁能忘得掉?
非但佛家,基本上宗教都是在梦里面大做文章的。这大概是因为梦的虚诞不堪,而偏又与人生有着那么多的相似。说是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其实宗教认为是夜里的梦才是对人间的指导。道教里说人作梦都要在修道,称梦为睡魔,会消解人清醒时的修行,从而建议人最好少睡点。有些高僧,睡觉的时间很少,一天就打那么半个钟头的盹。所谓睡眠只是一念,这一念从无明中来,断除了这一念,也就用不着睡了。当然,更用不着做梦了。梦本来只是一种幻象。可是在神秘主义里却能拿梦来解现实,更有一等江湖术士,能从梦中卜测你的过去未来,有专门解梦的巫师,也有专门解梦的《周公说梦》,以致一般的平头百姓,做了个梦就要再三思量,是凶是吉。连洋人都有这门功夫,精神分析学大师弗洛伊德的《梦的解释》就被奉为一代宗书,虽然他加进了现代的生理、心理、哲学等等各门先进的学问。但是,剔除种种障碍,我们仍可以看出,种种“梦学”不过是反映出一种人对梦的无知而引起的向往,以及要了解它的真实含义的好奇心而已。跟中国的周公一样,他也是想通过梦来主宰我们脆弱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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